那天,一位朋友来家串门,无意中瞥见了压在书桌玻璃板下的一张红纸:“你这儿还有胡老的字呢,这可是好东西。”人家在一家报社专搞文化新闻,时常过眼名人字画。他说的自然是内行话。
那是一九九四年初,好像是腊月二十九,我一大早就跑到胡青家采访,让老人家说说过年的老习俗。老人家高兴,又说怎么贴楹联,又说怎么做年糕,又说怎么串亲戚。临走,老人家说“你也‘抬头见喜’吧”,就在桌案上给我写了这个“福”字。
听了那位朋友的话,我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回这张字:“福”是倒着写的,上款有我的名字加“大吉”二字;下款是老人家的全名和贴上去的印章,还有“八十八岁”四字;红纸是撒金的。你想,老人家今年还不得九十有三了,老寿星手底下的文化哪儿找去?正好我家中刚装修过,我想我得把这张字裱一下。
第二天我专程到了一趟琉璃厂。大千画廊柜台上的几位师傅都围过来。其中一位看打扮肯定是老板,他歪头眯眼看了一会儿这张红纸,又点点头,抬眼问道:“您想怎么弄?”
“裱一下呗。”
“错了。应当先托一下,然后装个框,四周用卡纸一卡。多花俩钱,可是像样。再说,胡青的字也值。”
“我还等着马上拿走呢。照您这么一说,得多长时间呀?”
“立等可取。您瞧,这是托裱的新机器,一分钟就完事儿。画框现成,韩国的,百八十块钱,还挺像硬木。卡纸是日本进口的,照尺寸一裁就行了。”老板话音刚落,师傅就把画框摆到了我眼前:枣红色的画框,活儿做的也细。卡纸是我头回见,一个多厘米厚,什么颜色都有。
“您愿意配什么颜色的?反正不能和字靠色。干脆配金色的吧,效果肯定好。”
师傅干活也麻利,就五六分钟,一切全搞好了,比预想的不知好多少倍。谁能想到传统技术加上现代化的手段,中外再一合璧,竟是如此神奇。师傅算了个并不贵的钱数,老板说:“零头抹了,给个整数就行了,这我就挣着您的钱呢。欢迎下次再来,也介绍朋友来。”
人家做的是买卖,可让你心里舒服、高兴,道谢不迭,还买了一回“文化”。
等我打“的”急着赶回家,把画框往白墙上一挂,真是,甭提多好了。